70、七五(8)(1 / 2)
七五(8)
洛河镇里多杨姓和李姓,其?中又以杨姓之人最多,加之洛河镇靠山靠水,虽称不上大富大贵,只小富即安也?称得上,因此这供奉着祖先牌位和族谱的杨氏祠堂,自是建得很?宽敞和讲究。
平日里杨勇作为杨氏一族的成年男儿,也?不是没有随着族长和族老们来祠堂里祭拜,只那?时候往往都是成群结队而来,且多是在□□里,像今天这样在入夜后来祠堂商议事?宜的情况,实在是少之又少。
更不用?说如今祠堂里蒙上一层血光,又有寒彻骨的雾气袅袅,还有那?虽婉转但杨勇都没有辨认出是从哪个方位传来的女声,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杨勇心里发憷。
“谁——谁?”
杨勇鼓足了?勇气问道。
他到目前来说还算镇定,在开口问对方是谁后,还四处张望着企图找打对方所在,结果一个转身就?迎面对上一张并不陌生的面孔。
明明那?面孔称得上清秀可人,可在杨勇彻底看清楚后,他却是吓得往后退了?两步:“齐二娘!”
“勇郎,你为何要怕奴家?”
这不是废话吗?齐二娘都死?了?有段时间了?,杨勇要是不怕他那?才叫有鬼呢。
不对,现在他就?是见鬼了?来着。
杨勇想偏过头去?,可他现在身体就?有点不听他使唤了?,更重?要的是杨勇赫然?发现齐二娘在说这话时,她根本就?没有张嘴不说。她身上穿的那?身红衣还滴答滴答地往地上滴水,那?水滴滴落在杨氏祠堂里铺就?的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声响,可那?水滴若真是水滴就?好了?,然?而等那?水滴滴到青石板上,就?变成了?红色,就?像是血一样。
杨勇能不害怕吗?
可到底杨勇能合谋翠儿杀了?杨章氏,还能做到若无其?事?的在杨章氏的家里给杨章氏处理后事?,心机和心理素质都是不容小觑的。他不去?看齐二娘,也?尽力不让自己去?听那?滴答滴答声,咬了?咬牙说:“二娘,我知道你死?的冤,可现如今将你害死?的婶娘,族长还有那?李婆都下了?地狱,这般一来你自可安心去?投胎罢!”
杨勇说完,祠堂里渐渐没了?动静,那?滴答滴答声都变得若有若无。
杨勇以为这样安抚住了?齐二娘,他提着的心正要往下放,可一转眼想看向齐二娘站着的方位,哪想到都没转过去?头呢,就?和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这边的齐二娘,来了?个四目相对,甚至于几乎要脸贴脸了?。
刹那?间,一股凉气窜天而起。
杨勇骇然?再次往后退,可这次的后退就?没有方才那?般顺利,他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一滑一踉跄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上还黏糊糊的,杨勇下意识地抬起手来一看,黏稠的红色血液在他手心中,再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黏稠的红色就?变成了?像是池塘里经常浮在水面上的那?恶心的松绿色。
杨勇:“!!”
“勇郎,你莫怕。”齐二娘飘了?过来,嘴里还这么说着,伸出双手来,似乎是想要将杨勇搀扶起来。
可她的双手哪里还是正常人的模样,早已变得浮肿不说,上面竟是还有着尸斑,看上去?甚是可恐。
杨勇再有胆子也?要被吓掉了?一大半,当即就?挥着手低吼着:“你别碰我!”
“勇郎为何这般绝情?”齐二娘婉转的声音变得凄惨,其?中透出百般委屈,千般柔情,好似杨勇才是这场对峙中的坏人,是负心汉,是大渣男!
可杨勇他真的是无辜的,他虽然?勾搭上了?杨章氏的丫环翠儿,还有族长杨文昌的继室苏氏,可齐二娘,他心里是起过小心思?,可齐二娘从来都是个倔性子,杨勇被刺了?几回后就?没再去?招惹过她了?。
哪曾想在齐二娘死?后,齐二娘才敢吐露真感情吗?
可他杨勇根本不想要这烂桃花啊!
杨勇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二娘你听我说——”
齐二娘却是使起了?小性子:“奴家不听奴家不听!”
杨勇:“……”
静默了?一瞬间后,齐二娘又道:“勇郎不若听奴家说几句。”
杨勇敢说“我不听我不听”吗?他不敢,而且这会儿他手中的松绿色又变回了?血红色,他一瞬间连把那?黏糊糊的东西抹掉的勇气都没有。
“当初奴家的爹娘在明知奴家嫁到杨家,是为了?时日无多的官人冲喜,却仍是为了?婆母许诺的十亩良田,将奴家送进了?杨家。奴家想着奴家的爹娘到底养了?奴一场,又逃跑了?能逃到哪里去?,便是闷头认了?。
“只官人没几日便去?了?,奴家自是认了?命,恪守妇德,孝敬婆母……哪曾想奴家不过在货郎来洛河镇卖杂货时,寻不得翠儿,只自己出了?趟门?寻那?货郎买了?些?针线,竟被诬蔑奴家与那?货郎有私情。
奴家好恨啊!!”
齐二娘说着外面就?狂风大作,不仅祠堂的门?被吹得噼里啪啦响,就?是摆在祠堂里的牌位什么的,都应声倒了?下来。祠堂里的烟雾越发冷彻骨,杨勇被那?狂风吹得睁不开眼,等他再睁开眼时,那?齐二娘又来到了?他跟前,只再也?不复她原本清秀的面容:
眼窝里似没有了?眼珠子,两行血泪顺着眼角留下来,所到之处脸上的肉一块一块的往下掉,“奴家不曾想到最后,为奴家报仇的竟是勇郎,奴家好感动便求了?阎王爷,阎王爷允诺奴家,可把勇郎带去?,我们好做一对鬼夫妻。你说好不好啊,勇郎?”
这时有一块肉掉在了?杨勇脸上,他这一刻几乎是三魂出窍,崩溃道:“我他娘的才不是为你报仇,我是为了?那?老不死?的家产好吗?”
齐二娘却道:“勇郎,你不必这么说奴家都懂的,奴家这就?带你回阴间,我们好即刻拜堂成亲。”
杨勇:“……你滚开啊别碰我滚!”
嗯……若是抛开其?他元素不提,现在的情景怎么看都像是“纨绔子弟欲霸王硬上弓良家妇女”的特别版本:饥渴女鬼欲强上人间男子。
不变的“人间男子”也?是奋力挣扎,在挣扎中杨勇为了?让齐二娘相信他真不是为了?她,就?把什么都给交代了?。
原来杨勇有赌瘾,又不事?生产,家中一贫如洗,他的父母兄长们都不愿意再接济他,这般的杨勇就?起了?歪心思?。他先是把主意打到了?杨章氏身上,说来这杨章氏的独子已死?,她家的家产自是没了?继承人。
按理说像杨章氏这样的寡妇,族中若是成心要夺她的家产,那?还真是一夺一个准。可杨章氏因有着个朝廷颁发的贞节牌坊,是杨氏一族的荣光,他们为了?名声哪里敢去?招惹杨章氏,平日里尊着敬着都来不及呢。
杨勇若是想谋夺杨章氏的家产,那?还真是不容易。
在想通这一点后,杨勇就?只能暂时放弃,另外想其?他来钱的招数。这一来二去?的,杨勇竟是勾搭上了?杨文昌的继室苏氏——杨文昌本就?是个老翁,又不能人道,苏氏基本上就?是守了?活寡,而杨勇虽人品不如何,却长得人模狗样的,两人遇到了?就?如同干柴遇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这杨勇呢,他是一肚子花花肠子,加上贼心不死?,转手又把杨章氏的丫环翠儿给勾搭到了?手,就?想着好两边都来钱。
前段时间杨勇跟人家赌钱急红了?眼,输了?好多银钱,而但凡是开赌坊的又是好招惹的,杨勇自是想法设法的筹钱,那?会儿正碰上齐二娘被流言逼得跳河自尽,杨勇偶听一人说“造孽啊”,当即就?灵光一闪,想出了?这么个借着齐二娘枉死?,变成恶鬼来索命的名头,来将杨章氏,杨文昌和李婆弄死?的念头。
本来,杨勇最想弄死?的就?是杨章氏,到底杨章氏一死?他就?能继承她家的家产。
可光弄死?杨章氏一人就?太招眼,再加上苏氏知晓这事?后,也?蛊惑他说把杨文昌一起弄死?,他们俩能双宿双飞不说,还能把杨文昌家的钱财攥到手心里。
既都添上了?杨文昌,那?就?做事?做周全,把乱嚼舌根的李婆也?给算上,要知道齐二娘和那?货郎有私情这事?,头一个无中生有往外说的就?是那?李婆。她这人上嘴唇碰碰下嘴唇的,就?把人齐二娘往火堆里推了?去?,齐二娘若是想报仇定然?不会放过她的。
另外,就?如同先前许楌推论的那?般,翠儿也?是杨勇的同谋。不仅如此,更夫孙二虎也?是。
前者是被杨勇用?情哄骗,后者的情况却要复杂的一点。
顾青当时在建昌县义庄时,就?提到了?杀死?李婆的是两个人,一个手稳如磐石,显而易见不是头回杀人,另外一个负责拔掉李婆舌头的是个新手,他一开始还在犹豫,但后来下定了?决心。这两个人心黑的自是杨勇,新手说的便是更夫孙二虎。
又说来孙二虎和杨勇本就?没什么牵连,只他会掺合进来,是因为他在打更时撞见了?扮鬼的杨勇。杨勇当时本想杀人灭口,可孙二虎本就?和齐二娘被逼着自尽一说没什么牵连,若是他死?了?那?原本的如意算盘,就?相当于被打得不如意了?。
而就?在杨勇迟疑时,孙二虎却当即跪地恳请‘女鬼’杀了?李婆。
原来孙二虎先前还有一个姐姐,正到了?婚配年纪时,李婆就?上门?来给说了?一门?亲事?。当时李婆舌灿莲花,把对方说得要多好有多好,简直天上有地下无,孙二虎的父母被说动了?,然?而等把家中小娘子嫁过去?后,没过半年那?边却来报信说娘子得病没了?。
后来孙二虎才知道那?家的男人是个暴脾气的,家中婆母也?不是善茬,前头一个媳妇子都让那?这母子活活磋磨死?了?,那?李婆是收了?他们家的银钱,才过来骗了?这门?亲事?。孙二虎自是恨透了?那?母子和李婆,恨不得他们早日死?了?才好。
说来也?是报应,就?在他姐姐去?了?没月余,那?黑心肠的母子家里就?走了?水,当时邻里邻居的却是没有一个人去?帮忙灭火的。
既是他们俩被烧了?死?,那?就?还有仍是不知悔改的李婆。
这孙二虎本性不坏,他若是能下得住手去?害死?李婆早就?做了?,没必要等到现在。只如今李婆又用?她那?张嘴祸害了?齐二娘,这给孙二虎的触动太大了?,他想着若是他早日弄死?了?李婆,就?不会有像他姐姐那?般的女子,再遭受无妄之灾进而丢了?性命。
杨勇知道后,就?干脆利用?孙二虎的心思?,把他拉下水,让他亲手去?把李婆的舌头拔下来。这么一来,孙二虎手上沾了?人命,他不保密也?得保密。
到此,“女鬼杀人案”方宣告彻底破解。
只是当下众人的心情却说不上欣悦,更多的还是五味杂陈。
这桩案件最开始的时候,就?连建昌县府衙里的人都倾向于认为是齐二娘的冤魂来索命的。这其?中除了?因为杨章氏,杨文昌还有李婆的死?过于离奇外,还不乏觉得这样才解气的意思?。齐二娘本就?是无辜的,却被这么一干人给逼得自尽,他们若是就?那?么心安理得的活得逍遥自在,那?才叫好人觉得心中不忿呢。
可如今呢,证明了?这并非齐二娘的冤魂作祟,而是恶人为了?钱财起了?歹心,才借着她的名义讲杨章氏等三人杀害。这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可齐二娘却成为了?最无辜的那?个,没有人惦记着她,就?连她的尸骨都还无人去?收殓,那?洛河镇的镇民们或许心有愧疚,可他们更多的还是在意自身,这不是都连做法事?的大师都请来了?吗?
还有那?孙二虎,李婆这样的人是死?有余辜,只他却用?错了?方法,成为了?杨勇的同谋,律法下他自是有罪的,可情理上大家却还是偏向于理解和同情的。
这种情感的割裂,让为官者都不好受。
倒是被顾青拉下水,来助他一臂之力,结果是扮成了?女鬼去?恐吓杨勇的白玉堂,他已经卸下了?那?一身把杨勇几乎吓破了?胆的装扮,这会儿正手中把玩着他惯常不离手,拿来当暗器的黑曜石,毫不客气地开口道:“那?孙二虎虽是懦弱,关键时刻倒也?不失血性,与其?让他被收监坐牢,不若跟了?我去?。你们官府研究劳什子律法,我金某人却是不在意的。”
“为何你说得好像你能从我手中把人带走似的?”顾青说着还皱起眉来,似在回想什么,“我没记错啊,在镇外的竹林中你确实没有打过我。”
白玉堂:“……”
顾青根本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把向来心高气傲的白玉堂气得想再次跟他打一回,不过在白玉堂白五爷恼羞成怒前,顾青收起了?轻松的神情,沉声道:“孙二虎只是从犯,再加上他主动投案自首,决心悔过,那?衙门?自是酌情考虑,从轻判刑的。”
孙二虎是没有投案自首,可顾青既然?这么说了?,那?案宗记载上孙二虎就?会是主动投案自首,这么一来再加上他是受到了?杨勇蛊惑,只能说是从犯,到时候裁决时死?刑是不会判的,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可“活罪”也?分什么罪,就?像是流放,流放于闽南和流放于岭南可是截然?不同的,岭南多瘴气,到那?里的犯人往往没有死?于劳作,而是死?于岭南的水土。
只孙二虎的判决可以稍后再做定论,现在还有另外一件摆在眼前的事?:
“那?被洛河镇镇民请来做法的大师,现如今就?住在杨氏族老家中,只等着明日吉时一到就?开坛做法,我觉得我们可以去?找他谈一谈。”
白玉堂不解,嘴上也?不客气道:“怎么着?庞大人是想和大师谈一谈如何愚弄乡民吗?”
顾青眉目间的忧郁浑然?天成,道:“总不能让齐二娘死?后连个坟冢都无吧。”民俗上来讲,齐二娘既是嫁到杨家,那?她便是杨家的媳妇子,她能埋的地方也?只会是杨家的墓地,便是她娘家想把她的尸骸带回去?,都找不到地方埋葬。更何况齐二娘的娘家既是能做出为了?十亩田,就?把自家小娘子往火坑里送,又哪里能沾手这样的麻烦事??
白玉堂一愣,旋即就?懂了?顾青话里的深意:“你是想借那?大师之口,让杨氏一族为齐二娘收殓。哼,这般做岂不是太便宜那?杨氏一族,还有这洛河镇的愚民们?在我看来,杨章氏,杨族长还有那?李婆是罪魁祸首不假,可也?少不了?他人的推波助澜!”
顾青不动声色的说:“那?你想怎么做?”
白玉堂想了?想道:“让他们给齐二娘磕头赔罪,每年清明为齐二娘上香供奉。”
“这不过分,”顾青话锋一转道:“想必懋叔你已有了?主意?”
白玉堂还真有,只还需要顾青的配合:“把你准备的那?套行头,再借给我一用?。”
顾青表示没问题,还问道:“那?还需要我给你配音吗?”
白玉堂当即脸都黑了?,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不、需、要。”
咦?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其?实白玉堂话里的“行头”,说得是他们先前在杨氏祠堂里吓唬杨勇的那?一套东西,像是用?锡箔纸反红布反出来的血光,像是用?干冰弄出来的烟雾,再有水滴滴到青石板上变成了?血红色等等,就?是白玉堂扮成齐二娘的两套面具,就?是那?一套正常的,另外一套很?吓人的,都是由?顾青提供的。
没错,扮成齐二娘的是白玉堂。
可配音的是顾青,白玉堂就?只需要做样子,连嘴都不用?张,这样看起来也?更吓人就?对了?,只白玉堂好像看不上啊。
嘛,这是情有可原的。
不说旁的,就?是先前‘齐二娘’对着杨勇说“奴家不听奴家不听”时,白玉堂就?差一点破功,更不用?说后来顾青给配音配出来的“霸王硬上弓”的味道。
这和想象中的祠堂鬼审人,根本不一样好吗?事?实上不止白玉堂白五爷无语凝噎,就?是在祠堂外配合着渲染气氛的庞谢,许楌等人,除了?庞谢因为跟在他家少爷身边多年,见识过他家少爷扮成小娘子,还有很?多其?他独树一帜的事?,承受能力还是好的呢,其?他人都不知道说什么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