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十九章(1 / 2)
“不错,凶器可不就是剪刀么!”
前段尖锐,边缘钝,达到一?定深度后却又在中间?位置出现莫名凸起……全都对上?了!
之前刘家?的厨子?辨认过,说?厨房少了一?把剁骨刀,应该就是砍头凶器无疑,庞牧已经在派人搜索了,如今看来,找的东西还该再加一?把剪刀。
晏骄来得急,根本没顾上?拿伞,这会儿淋的跟只落汤鸡似的,正用大手巾擦头发,闻言又道:“回来之后我也想过,正院的小厨房虽算不得隐蔽,但?黑灯瞎火的,若不是熟人,只怕一?时半刻却也摸不进去,更别提顺利找到尽头的剁骨刀。且当时里头东西几乎一?丝不乱,显然凶手对此地十?分熟悉。”
据刘杏的丫鬟交代?,那夫妻二人已有?许久分开睡,也就是说?,正常情况下这个院子?的主子?只有?刘杏一?人,那么对方很有?可能是来找她的,并且极有?可能来过不止一?次。
庞牧伸手抓过手巾来替她擦,在她头顶低低嗯了声。
他?一?双大手握惯了兵器,浸泡过不知多少蛮夷鲜血,粗糙而有?力,指头尖儿都带了杀气,与?这块洁白柔软的大手巾格格不入。可偏做这活计时,却显示出少有?的耐心和细心,如同对待绝世瑰宝一?般笨拙而谨慎。
晏骄生的一?头乌压压好发,曾令一?众年纪轻轻便谢顶的同事们羡慕嫉妒恨,如今一?缕缕湿了的黑色长发便在庞牧指间?窜来窜去,又凉又滑,像极了外头柔和细腻的雨水,一?路溜到庞牧心底去了。
“这事儿怪我,”她面露愧色,微微扬起头,盯着?庞牧冒出青色胡茬的下巴道,“身为仵作,却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痕迹,以至于拖了这么久。”
若是古代?熟悉针线的女子?见了那伤痕,说?不定当场就能认出来,可晏骄偏偏不是。
现代?社会机械自动化,平常人家?里根本没有?这种大剪刀,一?时半刻哪里能联系的起来?
说?到底,还是自己经验不够、观察不够细致,日后还得根据周围大环境的变化继续查缺补漏呐。
“术业有?专攻,平日里我还不是要指望你们?”
庞牧失笑,觉得她这样仰着?脸,睁着?一?双水润润大眼瞧着?自己的模样,真是像极了不知人世险恶的鹿崽子?,当即掌下微微用力,把她的脑袋重新按回去,又用手背碰了碰桌上?盛着?姜汤的碗,觉得不烫了便叫她赶紧喝下,“别说?你,我们这群大老爷们不还是力气使错了地方?”
不管郭仵作还是庞牧等人,平时接触剪刀的机会就更少了,尤其发了砍头这样凶残的案子?,本能在第一?时间?往兵器上?面考虑,竟把这近在眼前的物件给忽视了。
“案发至今也不过八个时辰,”齐远也在旁边笑,“你也算快了。”
话音未落,两?人齐齐扭头去看,面露惊讶。
齐远:“……是,我还在;好,这就走?。”
说?罢,也不等人家?撵,这便熟门熟路的退了出去。
晏骄和庞牧对视一?眼,都噗嗤一?声笑出来。
两?人才?要说?些私密话,却见齐远又去而复返,扒着?两?扇门从中间?探进个脑袋来,“哈哈,我又回来了!”
晏骄和庞牧:“……”莫名想打?人!
齐远自顾自笑了一?回,抢在挨打?之前喊道:“杜捕头把刘掌柜的老爹老娘请来了。”
外面的雨还是淅淅沥沥的下着?,带着?一?身水汽的杜奎正侯在廊下,见他?们出来忙抱拳行礼,“大人,晏姑娘,人在前头二堂,瞧着?似有?话说?。”
知府衙门分正院和东西跨院,各自南北成列,除去东西横向,每列各处院落之间?都有?回廊连接,这会儿众人去二堂,正可以顺着?回廊走?,既省了打?伞的麻烦,又不必淋雨,非常方便。
几人边走?边说?,晏骄也对跟来送伞的小银道:“那煨鲍鱼约莫再有?半个时辰一?刻钟就得了,若那时我与?大人还没忙完,也不必等,先?将火停了,送与?各处吃去。”
小银哎了一?声去了,蹦蹦跳跳的背影好似水塘边窜出来的小青蛙。
晏骄这才?凝神去听杜奎与?庞牧的汇报,就听庞牧问道:“刘杏那边情况如何?可问出什么来了?”
如今衙门里两?个捕头都派出去了,方兴负责调查刘家?人的社会和人际关系,杜奎更擅长与?人打?交道,便去两?边问家?属。
“属下去问过两?回了,”说?到此处,杜奎也不免沮丧,“头一?回连面都没见着?,第二回倒是好歹隔着?窗子?瞧了,眼闭着?呢!那家?人说?刘杏吃了这一?吓,更兼悲痛欲绝,整个人都不大好,看了大夫吃了药,如今还在昏睡着?。”
哪怕他?们有?天大的本事,可人家?昏迷不醒也施展不开啊。
庞牧眉头微皱,“人别撤,给我盯死了。”
昏迷不醒?敢在现场给丈夫致死一?击的女子?,胆子?真的会这么小么?
照以往经验来看,若是谁家?至亲被害,哪怕就是性命垂危强撑着?一?口气,也要先?求告到官府跟前,这刘杏也没受伤,怎么就起不来了呢?
杜奎点头,“是,属下晓得厉害,早前把人送回去之后,几个衙役也都留下了,将刘家?前后两?个门严防死守,如今还没什么可疑的人物进出。”
自打?当众跟杨旺划清界限之后,杜奎干起活儿来越加拼命卖力,本就细致的人办事越发滴水不漏了。
半路又碰上?回来报讯的林平,说?衙役们从之前发现刘掌柜父子?头颅的水井底部捞出了厨房丢失的剁骨刀和刘杏卧房内的剪刀,应该就是凶手杀完人之后,顺手丢弃的。只是因为头颅上?浮,凶器沉底,才?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罢了。
众人都很兴奋,如此一?来,之前晏骄和郭仵作的推测便都可以确认了。
一?行人不多时便到了二堂,刚进门,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便口称大人跪了下去。
庞牧亲自上?前将人扶起,又说?了几句慰问的话,两?位老人红肿的眼睛里便淌下泪来。
“大人,我儿死的冤枉!”老太太泣不成声,再次顺着?跪倒在地,抓着?庞牧的衣袍哭道,“可怜我那孙儿,当真冤枉!”
众人忙七嘴八舌安慰了一?回,好歹是搀扶着?坐下了,结果不等庞牧开口询问,就听那老太太咬牙切齿道:“必是刘杏那贱妇做的!”
说?完,情绪失控,再次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此乃人生三大不能承受之痛。老两?口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好容易弄了个独孙出来,谁成想一?夜之间?全没了,白发人送了两?代?黑发人,眼下还没昏死过去也算不易。
晏骄与?庞牧面面相觑,下意?识将到了嘴边的“砍头者不是刘杏”咽了回去。
刘老爹到底略沉稳些,虽也是憔悴万分,却还腾得出心力安抚老妻,又重重叹了口气,说?出一?桩多年来不敢对外人道的心事:
原来刘杏夫妇婚后多年无子?,看病吃药总不见效,眼看偌大一?个酒楼无人继承,两?家?都着?急得很。
刘杏为人强势,不许刘掌柜纳妾,可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后来连她爹妈都主动游说?,两?边略一?合计,便想出一?个借腹生子?的法子?。
晏骄神色古怪,几乎忍不住想问:你们怎么就这么肯定生不出孩子?是女方过错?没让刘掌柜去检查检查?
他?们这么一?说?,便与?之前庞牧掌握的线索挂了钩,“所以三年前,那夫妻二人便假借出城游玩之名……”
其实是去找人生孩子?去了?
刘老爹又叹了口气,点了头,“后来我儿将家?中旧仆都陆续遣散,此事做的倒也算隐秘。”
他?这么说?的时候,齐远就在背后小声嘟囔,“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家?人这般煞费苦心,可如今还不是叫人猜个八/九不离十??
听到这里,晏骄心头一?动,忽然想起开会时张勇说?的“去母留子?”,张口问道:“那名产妇呢?莫非……”、
在座都不是蠢货,瞬间?听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此言一?出,刘老娘吓得都忘了哭,刘老爹慌不迭站起来,连连摆手,唬的什么似的,“没没没,草民哪里敢做那伤天害理的营生!姑娘,姑娘您可别乱说?!大人明鉴,草民真没啊,那丫头也是同意?了的,又拿了足足的银子?,如今在外另嫁,过得好着?哩!许多老人都能作证,便是几位大人想问那女子?,也是找得到的!”
晏骄松了口气,“两?位莫慌,我也没说?什么呀……”
庞牧也跟着?安慰一?回,倒是没觉得晏骄无的放矢。实在是本案内中隐情颇多,若果然是借腹生子?,也不能排除生母反悔,从中横生枝节的情况。
等刘老爹的情绪略略平复了,这才?继续方才?的话题。
“我那儿媳也是盼的苦,初时疼的比我儿更甚,终日家?欢声笑语的,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也觉得有?了盼头。”刘老爹声音沙哑的说?着?,脸上?偶尔还闪现过一?丝追忆的欢愉,只是衬着?眼下情形,越发可怜。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又说?是刘杏干的呢?”晏骄忍不住问。
“并非我们信口胡说?,实在是有?迹可循。”刘老娘好算止了哭,哑着?嗓子?道,“养孩子?实在不是容易的事。都说?十?月怀胎苦,可等瓜熟蒂落,也够累人的。不怕说?句不中听的,便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一?旦累狠了、气大了,还忍不住要发火,恨不得再塞回去哩,更何况本就不是亲生?”
最初一?段时间?,刘杏确实很高兴,还不止一?次说?要将那孩子?当成自己的亲生骨肉。
然而好景不长。
照顾婴儿远比想象的要艰难得多,哪怕有?奶娘和丫头婆子?在,刘杏也被搅的不得安生。
饿了哭,尿了哭,不舒服了哭,甚至什么事儿没有?的也要哭!
再大的院子?,夜深人静时也挡不住小孩子?一?声尖利的哭泣。他?又不会说?话,往往许久也哄不好,于是所有?的人也都睡不安稳了。
刘杏本就是个急躁脾气,夜里睡不好,白日做生意?便精力不济,偏回来又不得安生,被折腾了几十?天后便忍不住爆发了。
她越想越憋屈,越想越委屈:凭什么自己累死累活的,还要替旁人养崽子??还不知日后能不能跟自己一?条心!
天长日久的,对这孩子?便怠慢起来。
刘掌柜倒是疼,可终究是个传统男人,又忙于在外应酬,上?心也有?限,更兼很不愿将好不容易略有?缓和的夫妻关系弄僵了,难免偏向刘杏一?点。
刘老娘愤愤道:“一?个女人,天生合该在家?相夫教子?,如今都当娘了,还没规没矩的在外抛头露面,哪里是个贤惠的!早年我便不同意?这门亲事,瞧瞧,如今可不都应验了?害死了我儿,又害死了我的孙儿!”
同样整日在外抛头露面的晏骄就觉得这话十?分刺耳,忍不住回了句,“可我听说?你家?酒楼一?半都是她的功劳,这还不算贤惠?”
如今不还是指望着?人家?手里的秘方吗?若她早年果然在家?相夫教子?,你儿子?能不能当上?掌柜的还另说?呢!
刘老娘一?噎,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赌气道:“见天打?扮的妖妖娆娆往前头去,哪里是好女子?!也不知浪给谁看……”
此言着?实粗鄙,庞牧听的直皱眉,“办案讲证据,若只因心中不快便信口胡言,也不成方圆了!”
刘老娘抖了下,到底不甘心,还要再说?,被刘老爹拦住,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打?圆场,好算没弄僵了。
一?直到最后,刘老娘终究是没能拿出实打?实的证据,可依旧坚持已见,言之凿凿,笃定是刘杏害死了刘掌柜父子?,她是个灾星,若早年不结这门亲就好了云云。
送走?老两?口之后,庞牧又软声安慰晏骄,“老人家?一?辈子?只活在这小小府城,不知外头天地多大,口无遮拦惯了,如今又遭受丧子?丧孙之痛,你只当乱风过耳就是了,莫要放在心上?。”
说?罢,又捉起她的双手,一?下下啄着?指尖,“我最爱的便是你自由自在,神采飞扬的模样。”
“我本也没放在心上?,”晏骄心中熨帖,忽道:“我没洗手。”
庞牧本能的僵了下,待看见她眼中沁出笑意?,这才?意?识到被耍了,不觉失笑,“你呀你。”
“大人,大”一?个大字还卡在嗓子?眼儿里,兴冲冲赶来的方兴便被眼前这一?幕晃瞎狗眼,尴尬着?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两?个主人公却大大方方转过身来,依旧手拉着?手,“怎么了?”
方兴是个稳重人,一?年到头也难见笑模样,如今却这般失态,必然是有?了重大进展。
方兴挠挠头,努力控制自己的视线不往两?人手上?看,同时心中暗道:果然是京城大地方来的,这行事就是不同……
“大人,好消息!”他?甩甩头,将脑海中稀奇古怪的念头驱散,忙顶着?两?只满是血丝的眼睛言归正传道,“属下带人四处查访,得到一?个消息,那刘杏似乎在外头有?个相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