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6、换药(1 / 2)
北边自来是苦寒之地,去往边疆道路上的驿站,落到青黛这等国公门第的丫头眼里,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虱子乱跳蟑螂乱爬,桌椅板凳残缺不全修修补补,且上头几十?年的浸润的污糟,想收拾干净,非得重?新找木匠刨一遍不可。
最让丫头们难以忍受的是床铺。简单的木架子床,下头垫的是稻草。稻草不知何时换的,早被压扁,且乌漆墨黑的,险些把深宅大院里的丫头们恶心的吐出来。稻草上头,只有看不出颜色花样的脏污床单。被子更是用了数年的棉花,又硬又沉又不保暖,杨景澄伤病在身,他早起喊冷还真不全是想让丁年贵休息,这样的床铺,以他现在的身体,睡着确实冷。
不止如此,时下常年在外头跑的,就没有几个讲究的,也讲究不起。除非是正经的官员出行,自带了一群丫头小厮并衣裳铺盖,否则多?半人有个屋子遮风挡雨便是大善。因此,似驿站这等地方,想让人时时打扫清洗是妄想。于是陈旧的被褥不仅破烂,竟还?有股直汆鼻子的酸臭味。
直把五个丫头委屈的哭成了一片。
可以说,杨景澄落到这等地界,从未抱怨过一句,确实是时下公子哥儿能吃苦的极致了。正因如此青黛才那般的愤怒。丁年贵是见过杨景澄往日用度的,杨景澄病重?自家管不了,丁年贵竟也不肯费心思,换成龙葵在此,青黛非得打死他不可。
青黛又仔细查了查两间屋里?的陈设,立刻分出了活计,派给了同来的四个丫头。自己则上上下下的转着圈,找寻着驿站里?能用的东西。
眼下边疆暂无战事,驿站颇为清闲,便被褚俊楠征用了。他们有章太后的懿旨在身,驿丞屁都不敢放一个,老老实实拿自己当个小厮,兵爷们让他干啥就干啥。冷不丁见了个生的极标致的姑娘,心猿意马了没片刻的功夫,便被标致姑娘瞪的垂下了头。
青黛跟着杨景澄出了趟远门,在宁江落地时便遭遇大洪水,次后更是经历了一桩又一桩的事,早与昔年在楼兰身边做大丫头时不可同日而语。那股镇定沉稳的气?势,比寻常当家主母都不差。休说小小驿丞,便是锦衣卫,她都不带怵的。
杨景澄出事后,丫头们算第三拨出发的。但因杨景澄夫妻受伤,她们亦走的十?分急,根本来不及挑选趁手的男仆。青黛转了一圈,先命驿丞烧一大锅热水,便十分有种的找到了褚俊楠,问他借人替她卸东西。
褚俊楠觉得,自打自己被顾坚秉从京郊重?新刨了出来之后,世?道已然变成了自己不认得的模样。想他堂堂正四品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在哪个当官的人门口过一路,都能把人吓个半死的主儿。先是被东厂一个六品的小官儿镇住了,此刻竟又被个丫头直接上门讨人。
莫不是他躲了没二日,就被菩萨附了身,一点都不怕人了!?不过想想顾坚秉那充满暗示的话语,再看看青黛的模样,他心里?便有了计较——这女人,他确实得罪不起。于是索性装了个好好先生,笑呵呵的指派了七八个彪形大汉,帮青黛卸车去了。
安永郡王府派出来赶车的车夫:“……”
俗话说的好,术业有专攻。若说丁年贵擅长杀人,那青黛等丫头,便擅长照顾人了。驿站物资匮乏,要什么没什么,可洗头洗澡的条件还?是有的。之所以丁年贵没想着给杨景澄收拾干净,盖因他四处都有伤口,生怕沾了水发炎化脓,只好让他脏着了。再不舒服,比丢了命要强。
但青黛在驿站里?转了两圈,便不知从哪里拖了个躺椅出来,先铺上柔软的褥子,再使唤丁年贵去把杨景澄背下来,放在躺椅上。她则站在杨景澄身后,借着躺椅的斜度,麻利的替杨景澄拆起了头发。
跟着糙汉子们混了好几个月的杨景澄险些感动的哭出声来,一路从南到北,从水路换陆路,翻山越岭,四处躲避。而后又是诏狱,又是被押送,还?平白受了场酷刑。折腾的他实在没有心力去收拾自己。
可作为一个打小便有人围着伺候的公子哥儿,爱干净早已是深入骨髓的生活习惯。若不是身上伤口实在太疼,光板结的头发,便能让他发疯。
青黛也快疯了,杨景澄着实被黄鸿安虐的不轻。汗水混着泥土挂在头发上,半天都拆不开。第一盆皂角水,更是泡都打不起。连换了四五盆水,才勉强洗干净头发上的浮土。
午后阳光正好,青黛再着急,动作也是轻柔的。杨景澄舒服的眯上了眼,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然而,有伤在身的他,也只有片刻的惬意。青黛刚把他的头发理顺,用鸡蛋清滋养洗净之后,太医便提着药箱过来了。
青黛拧着杨景澄的头发,好奇的看向太医:“您这是?”
太医看了看睡着的杨景澄,叹了口气道:“换药。”
青黛的视线,落在了杨景澄被裹的严严实实的脖颈上,眼圈一红,哽咽着问:“换药疼么?”
“那能不疼?”太医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姑娘,去请丁头儿来吧,换药不能动弹,你可摁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