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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氏夫妇还是给了女儿那么点面子的,夏先生对春妮轻轻一颌首,夏太太则挽住春妮的手,笑道:“你没跟我说过,你的这位好朋友还是个小朋友。”夏风萍对朱先生使个眼色,笑着道:“妈妈你别看春妮年纪小,她办事可稳重,不能小瞧了人家。”
夏太太点点夏风萍的鼻头,嗔道:“人家一个小姑娘都比你稳重,我瞧你羞不羞。”也不冷落朱先生,问着“朱先生在哪高就”之类的话,几人谈谈说说进了学校。
其他师生们早就到场,夏家一家人进门后,蟹宴便即宣告开始。
方校长为了今天的这一场大宴下足了本钱,不止买了几大篓螃蟹,还说为了应景,从他好友那里借来几十盆菊花摆放在校门口和课桌拼凑的餐台旁。膏黄脂腻的螃蟹伴着红的金的菊花,连春妮这个只会牛嚼牡丹的俗人也品出了几分雅香。
不过赏菊再要紧,也比不上多吃两口螃蟹。春妮还在学着胡老师几位老餮笨手笨脚剥螃蟹,夏氏一家人比她适应地更快。夏先生一身考究的中山装,端着一个粗瓷碗,同方校长谈笑风生,竟也没有多少违和,而夏太太在女儿的引领下,也将学校的老师和他们的家眷们都认识了个遍。
宴至中途,夏生早就端着盘子同他熟识的小伙伴混到一起,举着蟹螯斗成了一团。
春妮吃完自己分到的那几个蟹,见其他人都在忙碌,也不打扰他们,离开席位,坐到了教室前的石阶上。
除去王地主娶儿媳妇那回,这次的蟹宴是她两辈子以来参加过的最大的宴席,大伙都很开心,她也很开心。不知道是不是末世后遗症,到这一世以来,春妮时常有种错觉,人不能太开心,一旦开心过了一头,那些美妙的经历就会像梦幻一样,轻轻一戳,就破了。
“顾小姐不开心?”夏太太蹬着高跟鞋走了过来。
春妮笑了笑,她跟夏太太刚认识,不知道对她说什么合适。
夏太太却收起了脸上的笑,在她旁边坐下:“其实我也不是很开心。”
“夏太太还是在生夏小姐的气吗?”春妮寻思着,她这会儿不说话怕是不合适了。
夏太太脸上疲态毕露:“只是一个母亲的不甘罢了。我们当母亲的,总是希望孩子一生平平顺顺地过去,什么磨难都不要有。可萍萍她一定要选择一条这样注定崎岖的路,我怎么开心得起来?”
春妮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夏太太说的崎岖的路,是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
好在夏太太不是会使人尴尬的人,她自嘲地笑了笑:“瞧我,跟你个孩子说这些,怕是喝多酒生了魔瘴。”
说着,她身子打了个晃,想要站起来。
春妮连忙扶她一把,她就着春妮的手撑起身子,细瘦的手指凉得像她腕间的翠玉。
这位母亲不像她表现的那样无懈可击。
春妮觉得她应该说点什么:“夏太太,我曾听过这么一句话,理想是人生的太阳。对夏小姐来说,或许追逐太阳比平庸的生活更重要。”
“是吗?”夏太太低下头,慢慢用手熨平风衣上的褶皱:“可每天那么多人都平庸地生活着,她为什么就不行呢?”
春妮张口,夏太太作了个制止的动作,或许她是真的醉了:“小姑娘,不要跟我讲道理。我活了这么些年,听过很多人讲道理,你要说道理,我比你还会讲。我只是想不透,她为什么会一心进这个坑里?你说她追个名,逐个利我都能想办法助她一臂之力,可她为什么跟我们都不一样,非要发了癫,追那理想?一百多年了,那理想害了多少人,如今他还想来害我的女儿,我——”
“太太!”夏先生走过来架住她:“你喝多了。”
夏太太抬手掩住自己的半边脸,低低道:“啊,喝多了?顾小姐,我没吓到你吧?”
春妮此时心头涌动着许多话要讲。
在坐的人中,没人比她更明白,华国一定会从这场战争中取得胜利。
正是怀着这样的笃定,这个年代人们的努力,挣扎,沉沦,疯狂,一切的行迹在她眼里就像隔着一层纱一样,她始终无法真正感同身受。
对啊,她怎么忘了,在她来之前,华国已经衰落了一百多年,被人踩在脚底下打了一百多年?
夏太太忽然打碎了这一切,她作为母亲的痛苦,她隐忍的挣扎如风中的纱帘,向春妮吹开了一角。
春妮也是有了妈妈的人,她舍不得让妈妈如夏太太一样痛苦。
可夏太太原本不该这样痛苦,夏风萍的人生也不该这样崎岖。山河破碎,国将不国,是谁造成了这一切……方校长的问话如黄钟大吕,在春妮脑中隆隆敲响。
她不自觉地向自己发问:在海城,像夏太太这样的人有多少?在华国,像夏太太这样的人又有多少?他们的痛苦要持续多久才见得到曙光?这漫长的等待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他们中有多少人等得到这一天?
春妮悚然而惊。
她忽然发现,她以为自己站在山巅上尽览真相,其实她何尝不是站在悬崖上,如今探头一看,只觉头晕目眩。
她曾经站在历史的下游,可她现在逆流而上,已经是历史的一员。
夏风萍做出了她的选择,那么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大概就是女主从被动接受教育开始,质变到今天,作出了“我能做点什么”的思考的转变过程吧。本文主生活文,所以女主一切的改变都从她对生活的体悟开始,作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干不了大事,做点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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