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一把火(2 / 2)
萧明玥低喘着,难堪地摇头,道:“东宫美人众多,是儿孟浪了,母亲不要责怪她们。”
顺妃冷笑一声,挥手让旁人退下,火炉一般的宫室内只剩母子二人,她瞪着这个病弱得只剩一口气的儿子,道:“当然不怪她们,本宫已叫人验看过,你宫中的美人仍是处子,你究竟与何人苟且把身体掏成这样?”
萧明玥身体一震,艰难地抬起脸来,眼眶泛红,眼中盈满泪水,素来明净透澈的双眸此时尽是伤情伤感,难过难堪,还掺杂着她所不能理解的恐惧和惊怯,哪里有平日里斯文俊雅天仙化人的样子?
面对母亲的诘问,他只是抿了嘴不肯吐露半字,顺妃不敢再逼他——万一逼问出太子勾搭寂寞宫妃或堂姐堂妹,那她可真是要活活气死了。
顺妃在床边坐下,轻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地劝慰道:“不管那人是谁,都要你保重身体登上大位,否则一切都是妄谈,一旦登基为帝,何愁不能与恋人光明正大厮守?”
她自以为的劝慰却在太子心中捅了一把刀,萧明玥脸色更难看,一滴泪滑落下来,溅在苍白的手背上。
他像尸体一样僵冷无神,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眼中光芒散尽,无知无觉、无助无望地凝视着虚空尽处一点飘渺难寻的影子,良久才从唇间挤出几个字:“儿明白了……”
萧明暄这个不受欢迎的访客打断了母子俩的对峙,守门宫女通传的声音还未落,他就大摇大摆地带着一身寒气进来。
先被太子房里迎面而来的滚滚热浪扑红了脸,再看到面色冷凝的顺妃,他呵呵一笑,行了个礼,往太子床边一坐,装出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惊道:“皇兄怎么病成这样?”
萧明玥咳了几声,有气无力地笑:“不过是赏雪受了凉,不碍事的。”
他一本正经地撒着谎,萧明暄也就从善如流地信了,反正他们兄弟总是这样,虚以委蛇的时候多,坦诚相对的时候少。
就算不为争权夺势,他也看不上萧明玥这样的人,无胆无识,优柔寡断。
萧明暄转向顺妃,语气恭敬,态度却强硬:“天色不早,娘娘回宫歇着吧,皇兄这里我来照看就好。”
玩世不恭的笑意背后隐藏着野兽一般桀骜不驯的凶性,盯得人浑身发毛,顺妃给了儿子一个戒慎的眼神,不放心地走了。
太子不想、也没精神理会他,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仿佛眉间心上压着无数沉甸甸的心事,快把他整个人都压垮了。
萧明暄坐了一会儿就热出一头汗来,脱去外袍才好受些,他看着太子微仰的细白颈项,脆弱得只要一只手覆上去,都不用使全力都可以拧断它。
不过他不能那么做,兄弟俩心知肚明。
“皇兄。”萧明暄叹了口气,“若不是囿于太祖遗训,弟弟倒是愿意帮忙给你一个痛快。”
这语气简直是幸灾乐祸,萧明玥睁开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他从来捉摸不透的弟弟。
岐国太祖统一大小部落的时候堪称嗜血,不仅屠光了自己的兄弟子侄,连同兄弟的妻妾一律绞杀后殉葬,到晚年又后悔杀戮太过唯恐祸延子孙,于是留下遗训:皇室子弟不得手足相残,兄长身故,弟弟还要奉养他留下的部落和子女妻妾,务必要给血腥味弥漫的皇权之争笼上一层虚伪造作的温情。
萧明暄看他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他自诩草原上的雄狮,才不屑去扑杀一只娇弱不堪的兔子,平时对太子虽不恭敬,倒没有产生过把他哥弄死的心思。
只是话就说得不那么好听了——
“所以皇兄快点把自己折腾死吧,弟弟才好心安理得地收纳你宫中的美人,至于顺妃的部族,好日子过太久,也该尝尝做奴隶的滋味了。”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何况萧明玥这样从小被捧在手心的皇长子,毫不意外地被对方张狂放肆的言辞激起一腔怒火,眼中云雾散尽,熠熠生辉。
这还像个人样,先前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怎配做自己的兄弟,看一眼都替他丢脸。
见他哥明显地活泛过来,萧明暄早被这一屋子火盆烤怕了,片刻也不想多待,连外袍都没顾上穿就飞也似地告辞。
听见守在外间的宫女太监齐齐松了口气恭送萧明暄走人,太子冷笑一声,脑中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他颤着手,把萧明暄的外袍丢到火盆里,一半拖迤出来,火焰很快沿着布料窜出,攀上房间内各种垂帘布幔上。
萧明玥盯着四处攀爬的火焰,身子探出卧榻,朝外间嘶喊:“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