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湖边偶遇,忘尘燕居(2 / 2)
“你大半夜的跟在人家姑娘身后,也不怕损坏人家闺誉。”
是个男人?
秋明月一惊之下下意识的躲到凤倾璃身后,警戒的望向来人。一看之下,又是一惊。
居然是个和尚,而且是一个不惑之年的和尚。最关键的是,这个和尚生得极为俊朗,活脱脱一个大美男。他眼神沉静而睿智,周身祥和而安宁,眉宇间一片温融。似出尘不染,又似历经流年,百世沧田。
凤倾璃因她下意识的动作眼中露出笑意,再看向逐渐走进的和尚,淡淡道:“怕什么,大不了我娶她就是。”
秋明月瞪着他,脸颊却微微发红。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要娶她,可也是两人单独一起的时候。这个当着第三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和尚的面,她即便脸皮再厚也不由得有些羞恼。差一点就跺脚转身离开了。
那和尚走上前来,脸上带着笑意。
“你越来越没个分寸了,也不怕吓坏人家小姑娘。”
凤倾璃不波不惊,“比起你,我自愧不如。”
那和尚一顿,这时候才看向秋明月。她微微低着头,月色如水,倾泻而下,照亮她半边容颜,却已是倾城之色。他目光一震,盯着她,神情有些遥远而飘忽。
秋明月感受到那目光,抬起头来,微微有些疑惑的看着他,还是福身行礼。
“大师。”
她一抬头,那和尚便似受惊一般退后数步,脸上不无震惊之色。
“你…你…”
秋明月说不清他此刻的表情,震惊、不可置信、欣喜、激动,还有怅然痛楚,回忆等等。总之他的表情太过复杂,复杂到她难以形容。
“大师?”
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他立刻恢复从容淡静。
“贫僧法号忘尘。”
秋明月立即吃了一惊,“你就是忘尘大师?”她目光睁大,全然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分明只有四十几岁的和尚。这跟她想象的也太不符合了。那些高僧不都是白胡子老头,一脸的高深莫测的样子吗?为什么眼前的忘尘,给她的感觉固然睿智出尘,却也有着红尘之人的喜怒哀乐。
“你不是已经六百岁了?”
忘尘叹了口气,目光越发遥远。
“是啊,六百多年了,我都忘记自己的年龄了。”他笑了一下,说不出的沧桑。
凤倾璃皱眉,“老头儿,你怎么了?”
忘尘瞪了他一眼,“臭小子,有你这么称呼自己师父的吗?”
师父?秋明月再次一愣,低头看凤倾璃,眼中带着疑惑。
凤倾璃也不瞒她,点点头,算是承认。
忘尘看着秋明月,目光带着了然一切的深邃。
“缘来缘去,缘聚缘散,天意啊。”
秋明月心头一震,忘尘似乎知道什么。
“大师,你在说什么?”
忘尘却是笑了一下,“小姑娘与我佛有缘,不如…”
“不行。”他话未说完,就被凤倾璃坚决的打断,瞪着他。
“你休想让她断尘根,入寺修行。”他心中恼怒,这老头子越来越过分了,早知道就不带她出来了。
忘尘大师笑得有些像狐狸,“小子,我可没说要让她断尘根,入寺修行,你的反应未免大了些。”
凤倾璃瞪着他,眼中持怀疑态度。
忘尘摇摇头,“痴儿啊…”他背着手,走到银月谭边,望着岸旁开得热闹的琼花。
“若非这琼花年年开放年年凋谢,我竟不知,时光流水,六百年一晃而过…”
秋明月低头问凤倾璃,“你师父怎么了?”
“他在怀念一个人。”
“谁?”其实秋明月想问,是不是一个女子。不过人家是高人,是大师,她这样问未免太过失礼。
凤倾璃又诡异的笑了一下,“一个女子。”
秋明月目光难掩惊色,“女子?”
忘尘仍旧站在湖边,似对周围的一切早已忘却,只专心沉浸在回忆之中。
凤倾璃道:“其实我很奇怪,他明明眷念红尘,心有郁结。居然能修得半仙之身?不是说和尚都要了断七情六欲么,他当年是怎么剃度出家的?”
秋明月更加诧异,“你是说,他…他…”不会吧,忘尘居然还是一个痴情之人?这个消息太惊悚了。
凤倾璃却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奇怪的?他都六百岁了,从前也曾年少轻狂,世间男女情爱,他为何不能有?”
秋明月不说话了,话虽如此,可她总感觉别扭。人家是大师啊,超脱一切生死,看尽人间百态的大师啊,居然也会留恋红尘?
“那个女子…是谁?”
凤倾璃笑得更加诡异,“睿贤皇后。”
“什么?”秋明月再也忍不住惊呼起来,瞪大眼睛看着站在湖边有些寂寥的背影。
忘尘似是此时才发觉有人在这里,微微转身,神色却没有半点尴尬窘迫,只眉宇间笼罩一抹悲寂和苍凉。
秋明月想了想,还是走上去。
“大师。”她左右手交叠于左腰侧,屈膝一礼。
“小女子无意冒犯,请大师见谅。”
忘尘看着她,忽然问。
“你叫什么名字。”
秋明月微有差异,还是道:“秋明月。”
“姓秋?”
忘尘又抬头望月,长叹一声。
“可有想过回去?”
凤倾璃眼里疑惑,她刚上山,回去干嘛?秋明月却是心底一惊,说不清是欣喜还是什么,只是面色有些迷茫。
“大师,你,你…”他当真知道自己来自异世?
忘尘波澜不惊,看着她,眼神悠长。
“果然…很像。那个世界的女子…”
后面这一句只有秋明月听见,只因他是用内力发音,唇未开启。
秋明月如遭雷击,她双手紧握,努力克制狂跳的心脏。
“大师认识前朝开国两位皇后?”
忘尘笑了一笑,“认识,怎么不认识。”他复又望向天边,怅然道:“六百年了,我都快忘记了自己是谁。”
“大师?”
忘尘回过头来,对她笑笑。
“你天生富贵,不过要历经坎坷波折。”他眼神了然中带着看透一切的悲悯。
“小姑娘,你我有缘,贫僧奉劝你一句,凡事以苍生为念。执着乃虚妄,莫要执迷不悟。”
秋明月蹙眉,“大师,此话何意?”
忘尘笑笑,“你天资聪颖,悟性极高,本是与佛有缘之人,只是,尘念太重,注定一生不平。”
秋明月抿了抿唇,“大师,可否告知神瑛皇后和睿贤皇后生平事迹?”
忘尘背着手,“小姑娘也读史书?”
“略知一二。”
忘尘又笑了一下,突然看向凤倾璃。
“小子,你眼光不错。”
凤倾璃以眼神回复,当然,你才知道?
忘尘摇摇头,表示无奈。对秋明月道:“前朝旧事,你还是莫要关心为好。以免惹来灾祸。”
秋明月微笑,“大师也是前朝之人,不也收了今朝皇室之人为徒?”
忘尘眯了眯眼,叹息一声。
“如此聪颖伶俐,也不知是幸或不幸。”
秋明月不解,“大师是否有难言之隐?”
忘尘微眯着眼摇头,“神瑛皇后,是我姑姑。”
秋明月一惊,“什么?”
凤倾璃却神情自若,显然早已知晓。
忘尘笑了一下,突然丢给她一本书。
“你想知道的,都在这里。”
末了,他神情有些复杂。
“莫要执念,莫要贪念,善始才能善终。”他仰天闭了闭眼,“否则便是活几百年,也不过虚妄一生而已。”
他说完就走了,秋明月低头看着手中的书本。——《大倾野史》
秋明月回头看凤倾璃,“你师父好奇怪。”
凤倾璃收回目光,眼神深幽。
“那老头儿说的话都很准。”
秋明月白了他一眼,“他可是你师父,有你这么不尊老爱幼的吗?”
面对她的指责,凤倾璃却不生气。
“什么师父,一个假和尚而已。”
秋明月有些好笑,“难道你是真和尚?”她突然想到什么,有些玩味儿的看着他。
“忘尘大师是你师父,那么说起来,你也算半个佛门弟子了。佛门讲戒嗔戒痴,戒色戒贪。你还娶妻干嘛?”
“我才不是什么佛门弟子,我六根未净,区区红尘之人。”他才不要梯度出家。以前不可能,现在不可能,将来也不可能。
秋明月不置可否,正想说什么,忽听得前方密林处传来一声清喝。
“站住。”那声音若惊雷,平地响彻而起,带着怒气和杀气,直直劈向密林深处。
凤倾璃眯了眯眼,突然一把扯过秋明月在怀。
“喂,你干什…”话音未落,突然身子腾空,凤倾璃左手银线出动,缠绕一根高大树枝,飞跃而去。
秋明月瞪大眼睛,这样也能行?双手却下意识环住他的脖子,耳鼻处全是他身上的药香,熏得她脸颊晕红,心跳加速。
他却突然停在一颗树枝上,居高临下看着下方两人。
“你—”秋明月刚想说什么,他却伸出食指放在她唇边,虚了一声。
秋明月一顿,耳根子莫名一热,迅速的别开脸去。
天呐,这是什么情况?她坐在他怀里,双手还环着他的脖子,他还靠她如此近,呼吸间都能闻得到彼此身上的问道。她张这么大,前世今生加起来二十多年,还从未与一个男子如此亲密接触过。她甚至听得见自己的心乱了节奏一样的跳动。
凤倾璃也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脸也微微红了。接着月色,看清她如花的娇颜染上两朵红云,越发娇艳动人。
她这是,在害羞?
他目光连闪,却是露出几分笑意来。
秋明月此时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正欲低斥,他却又凑近她耳边。
“别说话,我师父武功高强,很容易发现我们在这儿偷听。”
他说话间呼吸熏在她脸上脖子上,本就未消褪的红晕更甚几分。
她转过脸来瞪着他,以眼神控诉。
—我又没有偷听,是你带我来的。
凤倾璃传音道:“你不想知道那女人是谁?”
秋明月低头往下看,只见下方站着两个人。忘尘和一个黄衫女子。
那女子看起来不老,顶多三十几岁,生得极为美丽,眼神清凌凌寒澈澈,带着浓浓怒火的瞪着忘尘。
“你以为你能躲我一辈子?”
忘尘悲悯一叹,“你又是何必?”
秋明月以眼神询问凤倾璃,—她是谁?
凤倾璃很满意此刻二人的亲密,故意凑近她。
“燕居夫人。”
秋明月眯了眯眼,分明不信。
——燕居夫人至少有五十多岁了,你休想骗我。
“我没骗你。”凤倾璃抽空看了下方一眼,“她练了一种武功,可保持容颜不老。不止是她,前朝历代皇后几乎都练了这种武功,全都青春不老。你若是练了,也可以。”
秋明月偏过头,表示没兴趣。
——他们俩有什么纠葛?
凤倾璃继续凑近他,“师父是天圣时期,权倾一时的左相。据说睿贤皇后离宫后,他就跑到这深山老林里出家了。”
秋明月不说话,只听得燕居夫人对忘尘冷嘲道:“忘尘?”她嗤笑一声,“莫不是在这里呆了几百年,当真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
忘尘叹息,“已经过去一百年了,你还是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的是你。”燕居夫人讨厌他这种慈悲怜悯的目光,怒道:“先祖视你为知己,你却眼睁睁看着凤氏灭我大倾不说,居然还收凤氏皇族之人为徒,你对得起先祖么?对得起你的良知么?这么多年你躲在这里,难道就不会良心不安么?”
忘尘脸上波澜不惊,“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早已不问世事。”
燕居夫人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出家人,哈哈哈哈哈。落天祥,你便是落尽发丝,也斩不断心魔。你明明贪恋红尘,却偏偏故作虚假,枉称自己是什么得道高僧。呸,你也不怕污了佛主的眼睛。”
落天祥?
秋明月被这三个字震到了。开国皇后姓落,忘尘又说自己是她的侄儿。难怪…
凤倾璃一直听着,没有任何意外。
忘尘眼神却有些迷茫,“我都快忘记自己俗家名字了,难为你还记得。”
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再次激怒了燕居,她上前两步,怒道:“你敢为朝廷走狗我不管,总之,你日后修要干涉我。”
忘尘又是一声叹息,“你这又是何必?若是真为报仇,三十年前你何尝没有机会?何必等到今天?莫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执念太深,场次以往,必定走火入魔,害人害己。”
燕居夫人目光中闪过一丝疼痛之色,似是回忆起当年之事。然也只是片刻,她又恢复冷漠。
“就是因为当年我一时心软放过了那狗皇帝,当年凤翼不顾皇室恩德,举兵谋反,杀我先祖,灭我家国,此仇此恨,我如何能忘?”
忘尘道:“那早已是上一辈的事,你又何苦执迷不悟?多年来你被不属于自己的仇恨折磨。你扪心自问,如果让你重新选择,你是否与今日选择一般无二?”
“我—”燕居夫人想反驳,可是却发现无从言语,只得恨恨的瞪着忘尘,似要将他分尸一般。
秋明月屏住呼吸,生怕被燕居夫人发现。
凤倾璃倒是很悠闲,好不容易能和心上人如此亲密,他自然心中愉悦。
突然听得燕居夫人一声清喝,“谁在那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