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擐甲行 (8)(1 / 2)
作为黜龙帮西线留守最大一个山头徐世英前往济阴郡城的表态掀起了一波类似的行为。接下来不知道是性格执拗还是后知后觉的牛达以县为单位各个分舵的正副舵主包括一些后期收拢的所谓护法、执事纷纷来请见表达忠诚。
摸着良心和脑袋来讲张行其实心知肚明这种表态其实屁用没有……真到大军压境的时候真到了那种非常环境下遭遇到了非常事端这些人的真心实意才能展露。
甚至这一轮所谓表态中已经出现了很明显的敷衍与表演了属于在现场看了要发笑那种宛若官场现形记。
但你依然不能说人家敷衍和表演因为谁也不知道人家将来会不会坚持下来。
这似乎又反过来验证了这种表态的无效性。
可最终的最终事情又要绕回来。因为此时此刻作为西线的最高指挥官作为最先了解和认知整个局势的人张行身上的压力也是前所未有的大……他不得不承认这种庸俗的、可笑的政治表态或者干脆就是他最厌恶的封建人身效忠此时反而起到了针对他个人的强烈心理安抚作用。
杀人和流血他已经适应了造反的“经验”似乎也要领先整个时代但作为上位者面对着即将发生的剧烈局势冲突和预想中的“革命”低潮一个想法就要让千万人生或千万人死的时候尤其是还有第一次作为主将领兵对抗的军事压力那无疑是另外一种方式的初感受。
不过很快事情就发生了逆转。
因为接下来从三月底到四月初随着徐州大军的先锋进发官军正式开始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中……打着麻字大旗的数千甲士直接自东向西抵达了涣水并在稍作休整后迅速北上进入了砀县。
而这个时候內侍军做出了一个之前盟会中不是没有提到过但还是引发了所有人敏感反应的行为——他们因为兵力不足选择放弃了砀县收缩到了老巢下邑。
这直接导致了麻祜在四月初五这天兵不血刃的占据了砀县。
內侍军的行为很敏感砀县的位置也非常敏感因为这里是四郡交汇处也是所有势力的交汇点所有人好像一下子就不得不面对战争烧到家门口的情况一样。
事实证明真到了这个时候有些人比之前张行还不堪……张行再怎么样心里都有个谱都还知道表面上坐稳姿态坚持原定策略而这些人总是能整出一些花来。
比如说之前刚刚从河北回来一副英雄豪杰姿态表态要支持张大龙头的魏首席。
在麻祜进入砀县之后他很快就提出了一个大举撤退直接放弃整个济阴并立即召回郓城部队准备靠着大河苟且维生的方案。
不出所料张行立即给他否了并苦口婆心告诉对方大举逃窜只会露出破绽吸引敌方目光于追兵继而败的更快此时必须要循序渐进层层抵抗。
说白了那是撤退也要拿捏住样子看看能不能糊弄住人。
而这边刚刚送走信使那边楚丘孟山公又出幺蛾子他大概是意识到了张行和魏道士这类人的软弱所以直接私下联系了徐世英和牛达乃是提议抢先出兵所有人集中兵力就在砀县这里吃下这股先锋以图先声夺人。
当然了徐世英军事上无疑是半个靠谱的他一面给张行送信过来一面回复孟山公指出麻祜作为先锋从军事角度来说本身就有诱饵性质就是给身后的韩引弓做饵料的一旦不能迅速吃下必然要被夹击和围歼。
必须要侦察清楚韩引弓的位置和布置才能制定类似的军事计划。
可是事情是没法消停的。
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是黜龙帮内部也没有几个人再拥有战略定力张行自以为是的法宝也就是开会了完全失效因为每次讨论只要超过五个人基本上都会爆发逃跑和决战的争吵而按照原计划固守的一次次重申也听起来像某种陈词滥调。
于是乎张大龙头终于也坐不住了他决定亲自往敌军营前进行侦察。
这个时代想要进行准确的军事侦察尤其是上位者想要获得确切真实的信息怕是没什么比亲自往阵前看一眼更直接。
当然不是侦察麻祜麻祜只是一把刀是先锋和诱饵他要侦查的是韩引弓按照淮右盟的私下通报后者已经停在砀县东南面徐州萧县境内的汴水畔有几日了。
“张龙头真的要去吗?”
黎明时分天还只是蒙蒙亮济阴郡最东南面的金乡县县城外大道上出来相送的魏道士面色发白忍不住劝了最后一回。“韩引弓是朝廷名将凝丹的修为一万五千之众也全都是当初上五军在东都招募的天下骁士不是寻常郡卒可比……”
“就是因为如此才要去看一看的。”
换了寻常布衣的张行坦荡以对。“到底是真的精锐还是虚有其表到底是韩引弓还是司马正到底是以麻祜诱饵还是按部就班的进军?去看一眼心里就大约晓得了也省的在这里瞎猜徒劳自耗。”
魏道士点点头不再多言。
张行也与贾越区区两人便准备打马向南。
但就在这时魏道士忽然又在路中忍不住开了口:“张龙头且停停。”
张行诧异回头。
“若是万一回不来呢?”魏玄定恳切来问。
张行微微一怔便要再行安慰然后却又陡然醒悟一时哭笑不得:“若是我回不来自然是要去跟李公做说法……但在那之前要让徐世英到济阴坐镇军事上的事情还得靠他们……老魏真到了那时候你要思危思退的。”
魏首席再度点头。
而张行也再度准备启程。
可这一次马都启动了两步魏道士还是第三次喊住了对方:“张龙头!”
“什么?”张行已经完全没好气起来便是贾越都无语起来。
“我随你一起去。”魏玄定鼓起勇气咬牙言道。“既做了这个首席难道还能躲过去不成?咱们一起去。”
张行心中微动便欲应许但稍作思索还是摇头:“老魏起事后这半年你身上的江湖气已经全消了倒有点富贵书生的意思了容易被看出来……何况我和贾头领都有自保之力你还是差了许多的。”
魏道士如释重负点点头不再言语。
张行等人终于上路。
自金乡至徐州萧县路程约两百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也正是这个距离引发了魏玄定的恐惧也还是这个距离引起了张行前来一窥的冲动因为他们都害怕韩引弓是以麻祜为诱饵然后忽然引主力北上自金乡奔袭济阴郡城。
就这样两个人六匹马又都是好手不过两日夜便穿越州县直接抵达目的地。
而甫一到萧县城外的汴水畔尚未见到来迎接的淮右盟人手只是看了一眼庞大的军营张行心里最大一块石头便落了地。
原因无他官军的主力大营是在汴水南岸……这是顺着同在汴水南岸的徐州城出来后理所当然的道路但就是这个细节说明了官军没有从金乡直接突袭济阴的意思。
最起码此时没有。
因为现在已经到了夏日淮河流域的支流已经开始慢慢涨了起来过万的大军是没法忽然过河的。
奇袭从基本条件上就不成立。
只能说百闻不如一见哪怕是之前杜破阵一再派人来强调是淮右盟沿着淮水-涣水承担了起了大军物资转运他们心知肚明韩引弓一定是要跟在麻祜屁股后面走西线进军的可此时亲眼所见的景象才让张行下了最终判断。
渡过汴水也没有引起什么察觉因为官军大营和县城之间往来不断军士、民夫、官吏到处都是而这里的民夫相当一部分都是淮右盟组织起来的……张行和贾越在这个场景中丝毫不显得突兀包括和提前约好的马平儿、王雄诞二人的会面也几乎算是光明正大。
汇合之后他们甚至找了一个河畔大路上被遗弃的茶棚子坐在那里仔仔细细的看。
“确实都是上五军和关陇屯军的底子。”张行在尚称不上破败的空棚子里看了半日得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结论。“单拉出来都是最好的兵源数字也是准的一万五千战兵……”
“兵确实强可就是不干人事。”可能是离开了父亲马平儿显得心直口快。“这边据说还好可大龙头不知道麻祜的五千兵在谯郡走了一遭七八个村子就没了……我们一个舵主去找麻祜说这些村子都是我们淮右盟民夫住的地方劫了、烧了以后就没人运粮了结果也被他杀了脑袋挂旗杆上……为这事淮西北的几个堂口几乎要动刀子我们俩来之前盟主和副盟主也只能各自苦劝下面人都说这一回怕是要劝不住。”
王雄诞忍不住干咳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觉得尴尬还是觉得马平儿说的太多。
张行从麻祜进入砀山后就盯着韩引弓这里对麻祜的作为还真不太清楚。但想来如齐郡张须果那种敢主动放粮救人的终究是少数而一个中郎将一个关陇中层军头残暴了固然是当地百姓的不幸但还能有什么期待不成?
“真指望着官军是来救民于水火当日我为何要反?”回过神来张行适时叹了口气然后四下去看。“这边据说还好又到底好到什么份上可有说法?”
马王二人一时无声毕竟军纪的好坏人人心里有把尺子也很难判定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尤其是这个年头大军过境都如蝗虫便是所谓好军纪便是当日在关陇核心地区的御驾行军都少不了毛人的传说。
这也是为什么眼前的茶棚子什么问题都说明不了的一个缘故。
正常老百姓都会扔掉军营旁的产业甚至田地家门逃离的甭管对方是官是匪。
“反正就是军营管理的挺严每日只有四五百人准许去城里。”过了一会还是马平儿努力尝试解答。
“那确实挺好军中有怨气吗?”张行怔了征方才继续来问。
“肯定有。”王雄诞接了句嘴。“私下都说韩引弓天天带人往城里跑整日整夜不回来却让士卒苦捱……”
张行再度一愣:“韩引弓平日不在营内?”
“不在的。”
“在河对岸的萧县县城里。”王马二人迅速回复。
“他在那里干吗?”张行认真追问。
“这就不知道了。”王雄诞摇头以对。“我们也是按照张叔的意思提前过来两日而已大约就是听本地的帮众说大军来此地四五日韩引弓却多在城里。”
张行想了一想:“只这两日内他在军营里待了多久城里待了多久?”
“军营里只有两个时辰天吧昨日下午来处置了一个什么事情其余都在城内。”马平儿迫不及待的提供细节。
张行若有所思然后继续来问:“他现在正在城里?”
“在的。”王雄诞即刻点头。
“大龙头有什么不妥吗?”马平儿也问。
“这不像是来打仗的样子最起码并不是召集打仗的意思。”张行摇头以对。“无论是主将去了城内还是营中士卒轮番出营入城都像是在常驻的感觉便是看军营内外也不是很紧张……可我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停在这里常驻只能有个猜想。”
“没法验证一下吗?”王雄诞看起来泼皮但意外的心眼多了点似乎听懂了张行的意思。
“似乎有点冒险。”张行认真以对。“以前我绝对没有类似忧虑的直接就去了如今当了个龙头管了一两个郡就忍不住有些贪生怕死起来了……”
王雄诞一时干笑:“这算什么贪生怕死……张叔是大人物一身牵动了许多干系。”
“也罢。”张行点点头站起身来然后回头相顾茶棚下的三人。“你们三个就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三人齐齐起身马平儿还在茫然和紧张贾越和王雄诞却对视一眼各自心中微动——后二者已经会意张行仓促过来又是临时起意除非是什么意外否则真要有危险也只能是淮右盟出卖具体来说是王马二人出卖这是要王雄诞停在这里不许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