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列阵行(10)(2 / 2)
他们中很多人今天甚至根本就没有参战。
“总管。”
随着前方越来越拥挤杂乱听了一些前方情报的鱼白枚捂着肩膀忽然停住坐骑就在道中交代。“你不要管这里了所有撤下来的部队留给我你去协调这些降将和郡卒往北走去跟着樊虎联手做冲击!身后已经无能为这里也没什么可做的留在后面只会空耗!”
张须果当然知道对方说的一点没错但看了看对方的脸色和肩膀上顺着雨水而下根本止不住的血丝依然有一种强烈的羞耻感。
是他自信满满坚持作战导致了落入敌军的口袋然后又没有足够战力打通前方工事如今又要“抛弃”对自己最忠心、最热忱的心腹大将。
但此时不去前方努力又如何呢?
“鱼将军且做歇息!”张须果咬牙来对。“我不信贼人封锁的那么快那么严密……今日无论如何老夫总要带你脱出去的。”
鱼白枚连连颔首似乎非常信服又似乎只是在敷衍。
张须果不再犹豫强压疲惫与心中种种翻腾速速打马向北。
而得益于这位主帅的亲自调解原本拥堵的战场中段立即得到了部分疏通解象、王良二将也都簇拥了过来。
又过了一刻钟多一些张须果与两位下属率少许重振的精锐抵达北面的最前线然后汇集到了樊虎的旗下。
但此时樊虎也已经有些绝望了。
“属下惭愧实在是冲不动。”樊虎有一说一。“对方真气大阵太硬了根本冲不进去!我已经大小发动了七次冲锋!三次夹击我本人也试过两次这当道的大阵始终如磐石一般稳固!”
“这是当然的。”张须果虽然早已经疲惫不堪但扫视了一眼前方战况后还是立即下了结论。“对方集中了最少上百修行者列成大阵浑然一体哪里能轻易动摇……是那个张三郎亲自在此?”
“必然是他!”
“阵中可有其他凝丹高手?”
“目前没有。”
“那边单字旗是单通海?”
“应该是。”
“已经连起来的贾字旗是谁?”
“不知道。”
“你之前将樊豹留在对面?”
“是。”
“通知他了吗?怎么说的?”
“我让他不要率剩下的四千兵过来……免得大军相向而来反而堵塞通道。”
“这是对的……但可以让樊豹自己率少部分亲卫过来。”张须果忽然莫名释然下来。“单通海一旦过来此阵更加难破!鱼将军受伤你、我再加上樊豹咱们一起抢在单通海之前试一试便是!”
话至此处张须果扭头看向了樊虎继续认真来言:“而如果还冲不过去……咱们就不要再冲了只努力卡住东面山下这点空隙尽量把军官和精锐救走……因为一旦到了天黑或者身后贼军整备起来发动推进士卒便会不受控制从沼泽地里逃走那就是咱们今日大败之时。”
樊虎重重颔首他早晓得这个结果。
须臾片刻距离其实并不远的樊豹那里接到了命令毫不犹豫对信使做了肯定回复然后却又看向了身后一将:“你与这四千兵在这里不许动!我去与大哥做支援!”
那将领愣了一愣忍不住诧异来问:“若这一回还冲不动便是要败了吗?”
听声音赫然是个女将。
樊豹神情复杂:“不管如何大哥都是凝丹的修为总能逃出来的……不要多想更不许多事。”
那女将也就是樊氏兄妹中幼妹樊梨花了明显不服但当着兄长的面还是重重点了下头。
樊豹叹了口气立即率领本部亲卫往前方而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战场的另一头负责断后的鱼白枚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回身去看果然看见“徐”字大旗忽然拔起率领部众自工事区启动自南向北缓缓向自己一方逼来。
非只如此随着“徐”字大旗的启动“王”、“牛”、“黄”、“翟”、“夏侯”、“梁”等熟悉或不熟悉大或小清楚或不清楚的旗帜也都在雨中冒了出来相互连成一片然后率领着重新整备好的贼军大众往自己这边压了过来。
鱼白枚犹豫了一下不顾伤痛也不顾周围士卒明显慌乱着往西侧那片庄稼地里逃亡选择独自打马向南当面迎上。
实际上到此时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官军的进攻不利即便是看不到南线的情形很多官军士卒也已经渐渐意识到了局势的不妥整个战场上都有人往西面那片看似是庄稼地的水泽区逃窜起来而且越来越多。
这个时候坐在旗帜下面的张行忽然注意到了一个有意思的情形然后忍不住回头去问贾闰士:“是我坐的矮看差了吗?官军往西面水泽里逃命都还努力顺着缝隙走避着庄稼?”
“确实如此。”贾闰士愣了一下奋力垫脚去看然后给出了一个明确答复并稍作解释。“齐郡兵也都是农人如何愿意践踏庄稼?”
张行怔了怔一声不吭只是继续扶着惊龙剑坐在原处然后面无表情看向前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阵中有修为之人莫名觉得阵中真气非但没有因为长时间的坚持而稍弱反而鼓荡的更加激烈起来。
“老夫气力不支了。”张须果正色来看樊虎。“你来当先直取阵眼。”
樊虎重重颔首。
旗帜摇动了起来樊虎、张须果、解象、王良、张青特自南向北樊豹、贾务根自北向南双方各自还集中了各自亲卫……这是他们短时间内尽可能聚集最多修行高手的唯一方式……然后按照尚能通畅往来历山脚下通道交流的结果朝着红底的“黜”字旗以骑马冲锋的方式一起发动了一场突击。
突击行进一半时齐鲁军中所有参与突击的修行者便按计划一起释放出了真气。
张行还是坐着不动但随着自己的呼吸他明确能感受到整个军阵也在呼吸好像从心脏到丹田再到真气大阵全都合为一体一般。
几个呼吸后忽然间随着官军骑兵的逼近张行明显从周遭真气海中感觉到了一种实质的压迫感好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但很快借着呼吸节奏他的胸口还是奋力鼓胀了回去。
与此同时坐在马扎上不动的他终于从地上拔出了那把无鞘的惊龙剑然后向着当面而来的那名骑马大将奋力劈砍过去。
大将正是樊虎其人也已经将长刀高高挥起刀刃上的断江真气生出刀芒近乎一丈不止也朝着坐在那里的张行劈了下来。
一个骑在马上一个坐在地上一个军中长刀一个无鞘剑一个是断江真气一个是寒冰真气。
从道理上来说都应该是前者占一点便宜。
但实际上双方各自挥出兵刃刀与剑根本没有实际上的物理相撞双方根本就是在相隔一丈有余的距离便各自察觉到对方的力量然后在战场上瞬间形成了远超想象的巨大冲击。
张行只觉得自己一方的真气海宛如活物一般随着自己这一剑挥出也陡然扑了出来然后直接隔空将来者身后的什么巨大活物给整个扑倒在地。
果然一剑之后张行端坐不动没有半分偏移身后军阵也大略完整。
不过他身侧、身前颇有数人直接被气海卷起一时趔趄后退抢在前面的王雄诞更是当场倒地在烂泥中翻滚了一圈。
相对而言对面的樊虎及其身后数骑则更加凄惨他们如凭空挨了重重锤击一般数匹战马一起嘶鸣倒地然后带着骑士一起在泥地中向后滑去。
一时间战马嘶鸣与人的哀嚎混在一起血水与泥水还有冰渣也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是人血还是马血是受到气海扑打的直接创伤还是因为在地上滑行遭遇挤压摩擦所致出血。
但无论如何樊虎等齐鲁官军的核心们都遭遇到了巨大打击便是稍远的骑士们也都趔趄失控或翻身落马或口鼻出血踉跄逃窜。
一股明显的寒气也瞬间扫过当面战场凭空使许多雨滴当场结冰扫落在许多人的盔甲上叮咚作响。
察觉到了几股微微暖流扑面而来的张行当然不会放弃这个好机会便欲起身迎上率众了结这些人。
但他刚欲起身一抬头却看到自历山半山腰上数道流光分前后依次飞来直直扑向自己。
张行不敢怠慢重新坐定然后双手持剑不再留有任何余地只将真气尽可能自各处经脉使出来重新唤起了整个阵中的真气海并调整呼吸待到前两道流光来到跟前时真气海也早已经随他呼吸变成了涨潮的时机。
其人毫不犹豫借此时机奋力劈出一剑。
一道淡紫色流光急忙闪过向侧面躲去而另一道银白色流光却不顾一切当面迎上。
待到近处张行看的清楚那是个带着银灰色面具之人便晓得必然是成丹高手张长恭。
张长恭手中长枪遥遥刺来相隔数丈距离便撞上张行的真气大阵。甫一相撞张行只觉得胸口发闷手中惊龙剑也震的双手发麻。可与此同时对方手中长枪居然直接脱手非只如此随着惊龙剑遥遥扫过对方当面后者面上的银灰色面具居然当场碎裂露出一张白皙到过分、线条也柔和到过分此时却惊恐异常的脸。
这可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也不是叙旧留情的时候但也不是趁势了结对方的时候因为又有两道流光却以更快的速度直直飞来而且速度极快根本来不及让张大龙头多次呼吸调整阵中的真气海起伏。
张行头皮发麻如何不晓得来人是谁?于是立即收心只是深呼吸一口气甚至来不及从马扎上站起便奋力一声大吼拼着平生没有用过的力气只凭着本能便不顾一切朝着来人劈了过去。
一剑劈出来张行只觉得胸腹发力施展真气的地方仿佛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凭空跳出来一般瞬间联结了阵中气海与四肢百骸然后与心脏齐齐跳动又与呼吸齐齐涨落甚至似乎与这片天地隐隐交接相连。
这是一种奇妙的质变的感觉仿佛一瞬间让呼吸吁心脏跳动有了新的意义仿佛让自己和世界有了一个强烈的联结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归属感一般。
就是这一刻张行已经醒悟过来自己凝丹了。
而且他隐约意识到自己之所以凝丹这么慢很可能是因为他身为穿越者所以需要更多的类似于这个世界的认证和认可才可。
似乎不是感情上的而是实际作为上的那种用作为来影响这个世界反过来得到这个世界的认可。
但根本来不及多余的感慨与感悟因为司马正之威远超之前二人。
其人裹着辉光真气的长矛落下与张行手中惊龙剑居然发生实质性的碰撞。而张行明明是借了军阵之力合了不知道多少修行高手的力量去和一个人交手但仅此一撞却还是犹如第一次与樊虎那些隐约有结阵之势的骑士们相撞那般凭空察觉到了一股巨力压迫而且犹然过之。
最明显的证据在于一口甜腥味登时便从他喉咙里涌了出来只是被张行生生咽了回去而已。
这还不算身侧军阵内的数名军士中也有数人如第一次冲击那般当场飞起甚至有一名面熟的护法在地上翻滚数次当场身亡。
张行坐在原地不动司马正落在前方二人面面相对前者面无表情不喜不怒不悲不气只是在感觉体内奇妙的变化然后想着那些奇怪想法而后者则明显神色怪异似乎是有些惊愕有些不解却又似乎有些释然有些早知如此的样子。
当然这个奇怪的对峙根本就没持续超过五个呼吸因为原本只在身后追击的白有思早早手持长剑自远处奋力刺来。
司马正毫不犹豫腾空而走。
白有思长剑挥过止于张行阵前。
借着张长恭和司马正的协助到此时张须果、樊虎等人早早拼命逃离……便是距离受挫只隔了数个呼吸的张长恭此时也已经起身然后不顾一切狼狈欲走。
白有思转过身来回手一剑真气却凭空短了半截根本没有扫到对方竟使对方趁势咬牙腾跃逃走。
张行没有吭声只是端坐不动他嗓子里的腥味还没去呢而且这股奇妙的感受还没弄清楚……能说什么?
另一边白有思念及旧情放过了张长恭似乎也觉得尴尬却又趁势腾起转身参与搏杀如鹰击雉兔一般轻易朝着那些之前参与冲锋的齐鲁官军的军官高手下手但不知道为何一剑之后斩杀数人其人却又和司马正一般当场愣住面露惊愕。
张行怔了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继而心生感慨忍不住向天望去。
但天上似乎只有雨水滴落不断。
然而如果不去看天而是微微侧过去一点视野便会发现平平无奇的历山山顶本该破败无人的真龙观内居然有两人在院中下棋。
一人抱着一个铜镜神色茫然中带着一丝畏缩乃是一名穿着松散下等锦衣的中年男子而另一人却是一黄衣宫装女子颜色殊丽神色冷淡。
女子下了一黑子冷冷开口:“三个了!你们是不是真的闲到这份上整日整夜就会整这些事情?弄得天下不宁?”
“这关我什么事?”抱着铜镜的男人万分委屈。“而且要说惹事你们才是最惹事的吧?天下人但凡有个成就的怕是都恨死了你们!”
“随他们恨!”女子毫不在意。“有本事杀了剐了我!”
“果真是疯了。”男人勉强落了一子赶紧抱着铜镜摇头。
“你好意思说别人疯?”女子抬起头冷笑一声。
男子想了一下连连摇头:“疯的不是我我是个无辜良善人。”
“你也算是人?”女子再度冷笑然后拈起一颗棋子却迟迟不下片刻后历山下方一股宛若开战初的喊杀声忽然响起声震山野。
女子怔怔听了片刻然后干脆扔下棋子袖口一拂便将棋盘扫荡了个干净。
“这是何意啊?”男子无语至极。
“胜负早定何必装模作样?”女子面无表情起身转入观中再无言语也无动静。
那男子意外没有反驳反倒是想到什么一般抱着铜镜淋着雨蹲在了棋盘一侧的满是草藤的地上好像陷入沉思而山下喊杀声持续不断很显然随着官军冲击军阵反而大败齐鲁官军和黜龙军这场泥潭打滚终于彻底分出了胜负。
接下来似乎只是些生生死死之事罢了。
ps: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