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天火(二)(1 / 2)
原本宁静美好的夏夜忽然就被蒙上了死亡的阴影,小院中一片安静,显得知了叫声越发刺耳。
经验丰富是好事,但有的时候却不那么合时宜。就好比现在,普通人听见火灾致死的反应可能就是惊恐,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但对曾经见过许多次火烧现场的度蓝桦来说却是3D效果。
她的脑海中立刻零时差浮现出许多焦尸形象,而且细节非常完美:碳化的外表,剥落的皮肤,闷熟的内脏……
就连鼻腔内,仿佛也再次被那种熟悉又恶心的味道灌满。
原本度蓝桦没吃饱,还琢磨着要不要加个烤鸡腿,结果一听这话,顿时食欲全无。
一涉及到案子,其他人都下意识放轻了声音,肖知谨小小声道:“好疼哦。”
以前他不小心被热水烫到手指都要疼好久的,而那两个人却被活活烧死,那得多疼啊?真的好可怜。
宋大夫叹了口气,招招手,牵着他离开了。
这么残酷的事情,小孩子略听点皮毛,知道警醒就够了,再多了反而不好。
肖明成向宋大夫颔首致谢,等人走远了才问道:“什么人?意外失火还是有人蓄意纵火?”
黄兵答道:“因为之前大人您一直强调说,但凡有火灾不许延误,即刻上报,所以那边的镇长得了信儿之后就立刻派人来报案了。目前只知道死者是红枫镇的富商朱浩和他的儿子,但是具体原因还不清楚。”
“朱浩?竟然是他?”肖明成惊讶道。
“怎么,认识的人?”度蓝桦问道。
肖明成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倒也不算认识。之前我清缴税款,他是红枫镇头一个主动上交账本的,又是少有的几个没有偷逃税款的商人之一,况且他也是读书人出身,因此我印象比较深。”
“读书人?”度蓝桦颇感意外,“那他怎么不继续读书,反而去经商了?”
“听说是读了很多年都没有结果,他自知自己没有天分,索性就死了心,自此弃文从商,没成想直接就起来了。”肖明成唏嘘道,“之前我还曾夸赞他经商有道,谁知今日就遭此劫难。真是世事无常。”
他本就偏爱文人,像朱浩这种读书人出身又规规矩矩经商的,更是赞赏有加,没想到都没正式见一面的,朱浩竟然死了!
恶人贻害千年,好人总不长命,真是造化弄人。
度蓝桦恍然大悟,“难怪他的买卖做得那样好,果然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既然做不成读书人,那么就去做读书人的生意!
朱浩自己就是书生,自然最明白文人墨客喜欢什么,投其所好生产出来的一系列纸制品备受好评且历久不衰,也就不奇怪了。
黄兵点头,也是感慨万千,“那朱浩都40多岁了,好像就只有那么一个儿子,结果爷俩一块结伴走了。”
度蓝桦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肖明成略一沉吟,对度蓝桦歉然道:“红枫镇距此地颇远,我一时实在走不开,这事恐怕还得劳烦你跑一趟。”
一来,作为平山县的纳税大户、地方知名企业家,朱浩曾在追缴税款行动中率先表示了支持和立场,如今身故,于情于理,地方官员都该有所表示。
但光往返红枫镇就要一天多时间,若再加上查案就更久了,肖明成肩上还背负着全县重担,在没有确切证据表明是人祸之前,耗费大量时间亲自前去慰问并不现实。
况且那头只剩下一个当家女人,而度蓝桦既是女人,又能直接代表肖明成的颜面,由她出面再合适不过。
二来,如今肖明成与度蓝桦合作无间,俨然已将她作为头一号信任的人选,碰到这种注定要引起民间热议的灾难,他觉得还是派可靠的自己人去比较好。
度蓝桦点头,笑得一派轻松,“这个没问题,本来你不说我也要主动请缨的。”
这就是她最喜欢肖明成的点之一:他公私分明和遵守承诺的程度,比起现代社会的大部分男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平时两人可以说说笑笑腻腻歪歪,而一旦涉及到正事,他就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抛开儿女私情,将她视为真正拥有平等对话权和执行能力的合作伙伴,而非仅仅是一个女人。
或许这种相处模式在大禄朝的其他人看来难以理解,更难以接受,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他们自己显然乐在其中,非常享受现在这种类似于“分则各自为王,合则天下无双”的感觉。
然而现场还有另一个人比她更积极:
听明白事情始末之后,雁白鸣就三口两口将碗中的冷面底子吃掉,高高举起胳膊,双眼发亮满脸兴奋道:“我我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他都没有解剖过新鲜的焦尸!
想看,想摸,想要!
肖明成点头,“你乃本县仵作,自然也要走一趟的。”
但凡百姓亡故,须得由官方仵作,或者具备仵作资质的人查验,确定死因无误后才能交由家属承办后事,并去衙门销户。
雁白鸣是衙门正式挂号的仵作,由他负责此事,正能彰显官方对朱浩生前事迹的肯定。
“但是!”度蓝桦突然抬高声音,非常严肃的说,“到了之后你不准随意开口,我让你说,你才能说。如果你有什么想法,也要偷偷的跟我说,不许告诉别人。”
这话雁白鸣听了不止一次,等她说完就熟练地点头,蹦蹦跳跳朝门口跑去,口中还欢快道:“尸体,尸体,烤焦的尸体,香喷喷呀香喷喷!”
众人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喉头微微发痒,差点将刚吃进去的凉面吐出来。
“不许唱!”度蓝桦都快疯了,“你好歹尊重一下死者好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厮要是敢当着死者家属的面这么唱,一准儿给人打死!
雁白鸣满脸控诉,大声嚷嚷道:“小兰花你不讲理,我还没有去你就不让我说话了!”
人都死了,而且还隔着那么远,就算他尊重了,那死人也不知道呀!
不过话说回来,什么叫尊重?
度蓝桦非常用力地翻了个白眼,“对,我不讲理,你打我呀?”
从某种意义上说,雁白鸣其实就是个疯子加变态,跟他讲道理太费劲了,所以度蓝桦一般选择物理方面的“以理服人”。
雁白鸣倒吸一口凉气,嘴唇剧烈颤抖起来,等了好一会儿才嗷的叫了一嗓子,然后抽抽噎噎的跑走了,“哇啊啊啊啊啊,你坏死了!”
肖明成:“……”
他上辈子到底积了什么大德,才遇上这样一个仵作?
今天已经太晚了,夜间赶路不仅效率低,而且还很危险,所以度蓝桦决定次日一早再出发。
次日她天不亮就醒了,虽然因为起得太早没有胃口,但李嬷嬷还是提前吩咐小厨房的人烙了许多圆滚滚的芝麻干馍,切开后塞入大量吸饱汤汁的卤肉、豆干、煎蛋和时鲜菜蔬等。
柔嫩多汁,有菜有肉,美味管饱,不管怎么看都是一顿好饭。可惜吃的时机不对。
李嬷嬷结结实实装了十多个,放凉后都用油纸仔细包好,沉甸甸一大包交给阿德,让他们中途休息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