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振臂行(7)(2 / 2)
“譬如杨慎要反那是因为杨氏本来就是大魏的仲姓然后当今圣人又是那般模样所以有了这个心思……
“而我一开始去助杨氏一个是因为当今圣人因为我一次失仪便压制我不给我前途;另一个却是杨氏父子看到我有才能却不容于上所以倾力结交我我自然感激他们恩情……而到杨慎败亡之前我是一丁点多余心思都无的。”
“所以败亡后开始有别样心思了?”杜才干郑重来听听到此时终于忍不住插了句嘴并稍作哂笑。
“不错。”李枢直接在榻上坐起身来语气也愈发郑重。“一个是杨慎的愚蠢我与他相交是真此时也视他为至交却始终不能理解他为何不能用我计策为何屡屡出昏招……”
“我其实是觉得杨公当日是有他的为难之处但……”杜才干犹豫了一下。“但也晓得你的气愤因为你是谋主是你主导了一个策略而他不用所以难免会有心思觉得此事若是我李枢来做何至于此?”
“不说这个事情了。”李枢叹气道。“终究不想臧否故人不过此事加上后来的流亡生活……这个你就更该懂了……有时候就觉得自己这样的才能难道一辈子就要这么废掉了吗?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还要忍气吞声。”
“我自然晓得而且我知道你肯定比我难熬十倍。”杜才干也翻身做了起来就在黑夜中拽住了对方双手言辞恳切认真。“因为你才能胜我十倍出身高我十倍更兼有杨公之败的谋主不用之恨!”
“所以我便有了自主之心。”李枢继续认真来言。“总觉得还是要拼了命做出一些事情来而且这个性命不能轻易交给他人!”
“那就是要自立了?”杜才干认真来问。
“真不是……”李枢缓缓摇头。“真没想到那一步……因为造反中自立不就是要称孤道寡去争龙夺位吗?我数月前还是个逃亡之人如何能一下子便想到这一步?说到底不过是有这个不愿意居人之下的心绪然后要看局势要看能不能遇到折服我的人。”
“我懂了。”杜才干握着对方手压低声音以对。“现在局势还不到那份上这是很明显的……另一个事情其实也很明显但我不免还要问一问你张三郎果真不能折服你?哪里不足?”
“出身太低了不是一般的低是太低了不要说跟我比跟其他人比都显得低。”李枢有一说一。“而且太年轻了我这个年纪要我来向他纳头便拜吗?至于才能固然出众甚至极为出众可到了眼下也最多说他是个南衙之才是一个更年轻的张相公……但军略呢?修为呢?
“现在大家都知道豆子岗那一战不是他打的是李家四郎蒲台军也是他从李家四郎手里借来的;至于修为眼下不过是任督二脉俱开直指凝丹而已连我都不如……能让人从修为上服气的人本就不多天底下无外乎是司马二龙与白三娘两个……他还远远不足。”
“是这个道理。”杜才干认真以对。“除非他能娶了白三娘并将李四郎给收入羽翼自然所向无敌……但何其难呢?”
“真要是娶了白三娘是他做主还是白三娘做主?或者说是白三娘做主还是英国公做主?”李枢失笑摇头道。“真要是李四郎入伙为何不是出身更高、军略出众、年龄得当的李四郎为主?”
“这倒也是。”杜才干也笑。
二人笑完李枢方才认真来讲:“眼下说这些还早我是经历过一次的人他眼瞅着是个有大局心思的人双方都该晓得所谓夹大河济水贯穿东境这个事情一日不成争权夺利便显得可笑。甚至更一步便是到了那一步也该小心翼翼……因为我们按此方略真正来作战的人都是东境河北人最多加上江淮之众……两个外地人想要争权外面大魏不倒西面关陇没有内讧内里没有极大权威争这个不是自寻死路吗?”
杜才干想了一想也是点头却还是不甘心:“那有没有竭诚团结不闹纷争解决事情的法门呢?我虽被此人晃了一下但还是要说此人才干委实难得欲成大事人才为上。”
“我倒是乐意。”李枢笑道。“但就怕他心里也不服也是一个只能‘以我为主’的人……”言至此处这位左翼大龙头复又正色起来。“咱们天天说咱们是经历了一回所以心如铁石。其实仔细想想人家不也是吗?二征东夷一个人背着一具尸首回来我当时便该晓得人家是带了大决心回来的!”
杜才干重重颔首却不免叹了口气。
“且等等吧时日早着呢!”李枢想了一想也只好撒手躺下然后翻了个身。“往后许长一段时间都还是要精诚合作的最起码从今日后得服人家统揽后方的本事……倒是魏道士这么早上蹿下跳只以为我和张龙头要中计不免失了格局。”
杜才干也躺了下来倒是依旧有些见解:“魏道士也是有本事的只是差了这么几回‘经历’……”
李枢只是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了。
就这样二人稍得言语并做开解解了一点心思却是一夜无言难得坦然酣睡到了天明。
但也就是如此了毕竟翌日一早他们还要为分兵做准备所以早早起来巡视营寨监督早饭吃完以后便准备让王五郎与单大郎动身南下了。
而也就是此时城内忽然来人了。
“张龙头怎么看?”大帐内李枢扭头来问身侧张行言辞坦然。
“一面继续收拾东西准备出行一面就在中军大帐见一见使者便是。”张行脱口而对。“两不耽误是一说关键是不能给城里那些人还能拖延时间的错觉。”
“我也是这么想的。”李枢当即答应便立即吩咐了下去。
俄而片刻一名佩剑高冠的锦衣中年人便堂而皇之入了大帐……见到来人帐内许多人都目瞪口呆尚怀志更是直接惊愕站起复又黯然坐回。
“本官便是济阴郡守宋昌尔等多是本郡户籍算是我的子民当唤我一声郡君郡君来此尔等为何不拜啊?”来人也就是宋昌昂然四顾摊手以对。
此言既出单大郎和王五郎还有尚怀志等数人居然都犹豫站起作势要行礼……当然在瞥了一眼上手两位龙头后这几人还是立即反应过来重新坐回。
单大郎更是板直腰杆就势出言:“如今我义军优势尽握阁下既然亲身过来便也是晓得了轻重何必还要逞口舌之利呢?有什么话速速说来我们听着便是。”
“你是谁?”宋昌冷冷反问。
“单通海。”面对上个月还算自己“君”的人单大郎到底是有些心虚。
“没听过想来是土豪之流上不得台面。”宋昌冷笑一声左右来问。“哪个是李枢哪个是张行?我只与这二人说话。”
单大郎瞬间面色通红当场握住佩刀却不料尚怀志抢先一步站起身来挡在了二人之间而且后者还顺势与宋昌做了介绍:
“宋郡君……前面年长的这位是李枢李公右面年轻的那位自然是张行张公。”
“背主卖城之人谁与你‘郡君’。”宋昌复又对面皮发紧的尚怀志冷笑一声这才看向了上面两人。“你二人谁是主帅谁与我谈?”
李枢看了一眼张行再来看宋昌:“宋太守我经历过杨慎之乱张龙头二征东夷孤身负尸而归我二人剪除暴魏安定天下之心不可动摇你这种挑拨的小伎俩真的不要再用用了徒惹人笑……你只说此来何意?是要答应昨晚的条件受我等礼送安然让城离去吗?”
宋昌沉默了一下然后正色来言:“为一郡太守为天子守地怎么能自欺欺人求什么礼送出境呢?”
“那便是不同意了?”张行明显不耐是真的有些不耐。“不同意便不同意天子视天下为儿戏他的罪过我这个伏龙卫前常检能在这里说三天都说不完为天子守地之论何其可笑?你倒是为朝廷守地为皇叔守地都还说得通。”
“那便是为朝廷守地。”宋昌顿了一下依旧正色。“无所谓的……反正受命专城至此守地之责不曾更改弃地而降便是弃地而降如何自欺欺人说什么礼送?”
“说得好。”张行这才叹气继而戏谑。“所以便是不同意方略了?那你今日来是图什么?”
“也不是不同意。”宋昌扶剑相顾左右。“既然你们兵力充足足可从容攻城略地隔阂援兵再这么下去迟早要玉石俱焚……甚至城内也要生乱到时候徒生祸事。”雄、单、王、尚几人还在疑惑毕竟都没见过这种事情但张行与李枢以及那几位文士出身的头领反而有些醒悟却不免面面相觑起来。
“所以是要如何?”张行明知故问。
“来让尔等看看什么是忠臣!”宋昌直接缓缓拔剑引得雄伯南在内许多人一起警醒却随着下一句话旋即色变。“我来一死报朝廷而你们既得我性命便该赦满城老小并许几位忠臣从容离境……”
“满城老小本来就是我们的兄弟手足是被你钳制住的我们自去解救哪里要你来拿命还?”张行坐在那里言语愈发不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自家出身不高比不得人家柳太守从容所以担忧弃城后会被朝廷治罪全族所以干脆一死以换全家安稳谁不晓得这个道理?只是不晓得。为何死前反来恶心大度的我们?朝廷暴虐你不敢吭声我们义军大度便活该被你拿剑指着吗?”
其他人也都醒悟纷纷呵斥……当然张行肯定是有在混淆视听因为这年头虽然忠臣少了点、尴尬了点但白帝爷以来君权日重讲究一个忠字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能说人家只是为了家人免罪丝毫没存着忠心报国的心思。
实际上也正是因为如此宋昌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没震慑到这些人更没想到有这么一论的反激效果一时面色通红气愤无比半日方才放声来对:“忠臣之血清浊自知!尔等亲眼看一看便是!”
说着再不犹豫直接往脖子上一抹一时血溅三尺赤珠飞射落在了许多人的身上。
大帐内陡然安静了下来。
倒是张行片刻后第一个站起身来而其人抹了抹脸上的血滴心中稍微泛起了一丝异样但很快还是笑了出来并环顾四面:
“忠臣之血确实是清了一些!那么想来咱们这些举义之士将来死于刀斧之下时血水必定比他更清澈!济阴大局已定诸位谁去接手城防?”
ps:大家晚安